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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方天天的硕士学位论文《从超越到整合——威尔伯的超个人心理学思想研究》。
威尔伯在提出“全层次"(物质、身体、心智、灵魂、灵性逐层发展的意识谱)之后,又进一步提出“全象限"观点。威尔伯认为要理解人的意识发展,除了要从整个意识谱来看以外,必须从四大象限来看才算完整。
(一)四个象限的声音
四大象限(the four quadrants),分为右上象限、左上象限、右下象限、左下象限。即个体外在、个体内在、集体外在、集体内在;又可说是行为、意向、社会、文化。我们对右上象限最熟悉,这一块是从外在的客观的、经验的层面去看待人和这个世界。总是以客观词量描述个体。象科学教本详细阐述大脑边缘系统的成分、生化作用和生物体其他部分的关系,这样的内容就在这个象限里,还包括这个科学课本里说这个边缘系统是性欲、攻击性、恐惧、欲望等几种基本情感的源头,在人、马、猪身上都一样。但科学课本当然不会叙述情感的内容,因为情感属于边缘系统的内在体验。情感以及我们对情感的觉知,乃是具有边缘系统的个体内在的体验。客观科学不会描述这种内在意识状态,因为检查客观经验的方法无法进入这个内在空间。人们只能从内在去“感受”这些情绪。就算是脑生理学家在某一天体验到了一种原始的喜悦感,他也不会说:哇!真是很边缘系统的一天。他总是会以亲切的、个人的、情感的、主观的说法来描述这种感受。他可能会说:我觉得很美妙、活着真好之类的话。这一部分就属于左上象限。左下象限,可以说是“文化的”。指的是我们和同类社群共有的内在意义、价值及认同感、集体共有的世界观,至于这种同类社群到底是部落、国家或世界,都没有关系。右下象限,可以说是“社会的”,指的是这种世界观的物质基础,指的是这种社群外在的、物质的、体制的一切;技术经济基础、建筑形态、成文法规、人口规模等。
威尔伯曾以“念头”(thought)为例,说明它是如何对应四大象限的。假设某人起了一个念头——想去超市购物。这个人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实际体验到的是这个念头本身,是这个内在的念头及其意义,也就是种种的符号、意象、“去超市购物”这个概念等,这一切都属于左上象限。在他起这个念头的同时,脑中当然会跟着发生一些相关的变化:比如多巴胺(dopamine)的分泌增加,脑部B波增强等,这些都是可以在他脑中观察到的活动,我们可以从经验来观察,也可以用科学方法测知,这一切都属于右上象限。但这个内在念头又必须放在他的文化背景里才有意义。如果他说的是另一种语言,那么构成这个念头的符号就不一样,意义也不一样。又假设他是活在一百万年前的原始部落社会,那么他连“去杂货店买东西”这个概念都不会有。念头并不是凭空蹦进脑子里的,而是从文化背景里蹦出来的。他有时候可能会脱离这个背景,但不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完全脱离。如果没有这个背景,他甚至连念头都不会有。念头只有在文化事务、语言、意义构成的广大背景之下才可能存在,没有这个背景,念头都没有可能形成。这个广大的背景就是他的文化、他的文化世界观以及他的世界空间。这是左下象限。但我们的文化又不是无形无体、虚悬在唯心的半空中。我们的文化有物质成分,正如念头有脑部物质成分一样。凡是文化事项都有社会关联物存在,包括各种技术、生产力、体制、成文法规、地缘政治领域(市镇、村落、国家)等。要断定一个文化世界观属于何种类型,就是凭着这种物质的、社会的、经验上可见的成分,也就是实际的社会系统。
四大象限还可以简化为三大领域:我、我们、它。凡左上象限的东西,都可以说是“我”;凡左下象限的东西,都可以说是“我们”;凡右手象限的东西,都可以说是“它”。“我”、“我们”、“它”三大领域同时对应艺术、道德、科学,也对应着美、善、真。“我”代表意识、主体、自我、自我表达、真实、真诚。终极的“我”就是佛,伟大的灵性证悟者;“我们”代表伦理与道德、世界观、共同脉络、文化、互为主体之意义、互相了解、正当性、公正性。终极的“我们”就是僧,追求这种证悟的社群;“它”代表述客观的、中性的、不涉及价值的表象、科技、客观性、各种经验、命题真理。终极的“它”就是法,佛所证悟的真理。
威尔伯认为,任何全子都应该有这四个面向或四个层面,也就是意向、行为、文化及社会。这四大象限就是互相交织、互相决定的;每一个象限都是另一个象限的肇因,也都是另三个象限所造成的。然而现实的情况是我们总是坐在自己喜欢的象限里去向别人解释我们得到的新知识、新典范,而全然不理会别的象限在说些什么,这样我们就不能全方位的参与那些产生作用的力量。正像威尔伯所说的:我们一直是在跛脚走向未来,带着困惑及苦笑。不管东方还是西方,各种学识的探索途径总是陷入偏颇,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左右象限的对立,也即内在于外在的对立。如弗洛伊德对华生、韦伯对孔德、海德格尔对洛克、泰勒对兰斯基、奥古斯丁对阿奎那等都是这样。
行为主义、生物精神病治疗(biological psychiatry)等右上象限的方法,如果从极端的角度说,根本和诠释、深度、内在或意向毫无关系。这些方法对内在,对“黑盒子”里的事物再轻忽不过。它们多数甚至认为黑盒子并不存在,因此只对可观察、可经验的外部行为感兴趣。内在无关紧要,意识也排不上用场。就行为主义而言,治疗师会运用经典和操作条件反射来强化想要的行为,消除不想要的行为。生物精神医学也差不多。精神科医师会开百忧解之类的药物给患者,让他的行为稳定。多数精神科医生都是初诊开药,以后就是定期回诊,确认药物的效果而已。这便是纯粹的右上象限的方法。要研究人的外在,经验主义和行为主义都是很好的方法。但问题在于这种方法不只否定了其他象限的重要性,甚至否定了其他象限的存在。站在右象限看,某人会忧郁不是因为他缺乏价值感、意义或优点,而是因为他缺乏血清素。但纵使把他的脑袋灌满血清素,他还是发展不出自己的价值感。不过他会忧郁的确是缺乏血清素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百忧解可以调整血清素的失衡状态,有时还真的很有帮助。但百忧解没有办法帮助人们了解内在的痛苦,解释内在的痛苦,让人们了解其中的意义,清楚的看到自己。如果一个人对这一切都没兴趣,那么百忧解对他就够了。但若是他想看清楚自己的深层问题,这就该是“诠释”进场的时候了。正确的解释自己的深层面向,就必须跟研究过这个深层面向,而且已经在帮助人正确解释这个面向的人谈一谈。跟这种治疗助人者进行互为主体的对话。这样才能愈来愈清楚的解释及阐释这种深层面向,对自己就越不困惑,看自己就越清楚,而也就透明了。最后甚至会通彻神性,解脱于自身无限的深度中。精神分析学派的方法就是这样一种诠释方式。弗洛伊德的巨作《梦的解析》(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光是书名就说明了一切。梦是内在事件,由种种象征所组成。象征只能经由诠释来理解。弗洛伊德诸多伟大发现之一就是,梦并非毫无条理,其中隐藏着意义,可以加以诠释或揭露。精神分析的治疗方法最重要的就是“谈话治疗”(talking cure)。意思是,我们必须恰如其分的诠释自己的意识。我们受到焦虑、忧郁等症状的折磨,我们自问,为什么我这么悒悒不乐?这表示什么?我们在精神分析的过程中,开始看自己的梦,看自己的症状、焦虑、忧郁,在里面找出个道理来。我们会试着诠释这些东西,借以揭露自己的内在。这种方法不只是应用在精神分析,不管是认知治疗法、人际治疗法、荣格治疗法、完形治疗法,还是沟通治疗法(Transactional Analysis)都建立在这个原理上。也就是说,都必须正确的诠释人的内心深处,为梦、症状、生命、存在找出正确的意义。
威尔伯认为问题就在于这两种方法都很重要,都能帮我们了解人类,缺一不可。但它们却少有整合的时候。在威尔伯看来,所有的层次与象限正是法界的各个层面,人类存在的各个层面。重点就是,我们必须和法界的每一个部分对应,好像回家一般的回归法界,并触及每一个象限的真理。要做到这一点,首先我们必须注意每一个象限对我们讲话的声音都不一样。我们只要仔细聆听,就会听到每一个声音都在轻声细说着真理,最后汇成大合唱,呼唤着我们回家。这些能够使我们解脱的真理,只要我们能辨识出来,就能彻底与其产生共鸣。我们需要的是倾听每一个象限的声音。
(二)四大象限的判断标准
然而就在我们仔细聆听的过程中,也可能会迷失,被蒙蔽、会错意、评估错误。会脱离真、善、美。所以集体人类在进化过程中,经过痛苦的试误,找到了几种方法可以证明我们是否接通了法界,是否触及了真理,或者迷失在虚假之中。我们到底是在扬善或隐善,是感动于美还是助长了堕落。换句话说,人类经过痛苦的学习和努力,才找到一些有效性判准,来帮助我们验证自己是否触及了实相,是否正确无误的接通了丰富多元的法界。
外部个体的判准是真实(truth)。我们检查看某个主张/命题是否与事实一致或者相适应,如果这个主张/命题是以某种方法的陈述一个客观的事态,并且它以某种方式相当准确的与那些客体或过程或事态相一致,那么它就是真实的。这就是观察和实验在做的事情。然而用观察或实验为依据得到的知识是真实的,只不过它并不能叙说整个故事。
内部个体的判准是真诚(truthfulness)。这儿的问题不是“外面下雨了没有?”这儿的问题是说这句话的人是有没有撒谎。同样看一张地图是否与客观领域契合也不是这儿的问题,问题是制图者是否可信赖。内部事件,不能经验性的用简单的一致性的定位将它们钉住。人们可能故意撒谎,也可能做了错误的报道而不自知。
内部集体的判准是公正(justness)。主观世界是处于一个主观间的空间或一个文化空间中,没有这个文化上的背景,人们将没有工具对自己解释自己的思想,所以在这儿有效性判准并不一定是不是多么客观的真实,或是主观上的真实,而是主观间的相互适应。我并不必说一个简单的词“狗”,然后指一条真实的狗说“我是这个意思",因为别人知道我指什么。所以这个判准大概就是我们如何共同合理一致的安排我们的伦理、道德、法律、文化、共同的身份、背景、语境。
外部集体判准是功能性适应(functional fit)。在这里是看不到道德标准、价值间的相互理解这些内容的。但它会用真实、深度、正直、美学等这些纯然客观的词汇从外面描写法界。它并不想知道集体价值是如何内部主观性的被相互理解和被分享的,它看的是它们的客观的相关性以及它们是如何在整个法界上进行功能适应的。
这些判准在它们自己的领域中是完全的可证伪性(falsifiable),它们每一个都声称能够指导我们,使得我们的知识探索相互制衡。用威尔伯的话说,这种判准本身就是我们连接神性的途径,也是我们接通法界的方法。这种判准强迫我们面对实相,遏止我们的自我幻想和自我中心倾向,并且向法界要求证据迫使我们走出自己的局限,这是法界宪法中的制衡条文。
我们需要的就是容纳所有四大象限,容纳神性四种面貌的整合途径,这条平衡的、完全的、整合的途径才能通往最终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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